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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远逝的

heliuqing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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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将
声望: 专家
性别: 性别:女

加入时间: 2005/04/18
文章: 2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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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归分: 269034

标题: 追忆那远逝的 (1090 reads) 时间: 2007-7-04 周三, 00:41

作者：heliuqingqing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一

妹妹小芬走了十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16岁的少女。那一天我在楼梯上和她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天的告别记得那么清楚，是周末，上午十点不到。本来她也没有课，我想留她住一天，可妈妈一定要她一起回去，帮助搬东西，于是有了那么恋恋不舍的告别，她微笑着，也频频回首。而这样一次告别，竟然是我和小芬最后一次在世间的告别。竟然被我不经意之间就记得那么清楚。

想到人生的生离死别，不免感到沉重的宿命，感到生命的脆弱无助。九四年一月一个冬天的早上，我睡了一个好觉，坐在办公桌前刚刚翻开一本书，我的右眼皮就沉沉地跳了两下。我听说眼皮跳是因为眼疲劳，但我精神百倍，刚刚睡足，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也立马释然。下午接到父亲的电话，告诉我，妹妹小芬死了，在课堂上晕倒，背到医院已经不行了。我前几天在她查出是心脏病的时候还看过台历上讲的心脏病的急救法，当时我就想到了小芬，但我马上快快地把那页翻过了，我们对自己的亲人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充满信心，或者是不要面对自己不愿意想象的不幸或者残酷的事实。我有几个朋友有心脏病，我想她们都活到了三四十岁了，还好好着呢，自己不要那么神经过敏吧。

一种惨痛就突如其来，我大声嚎啕。等赶到四十公里外父母所在的学校，家门对面的医院，妹妹小芬独自躺着，胸口还是温热的，仿佛刚刚睡着。夜里，我们坚持要点一点烛光，父亲说人死了，点不点也无所谓了，都是黑。那一夜，我们姐妹三人在小芬生前睡过的床上躺着，看着对面医院，那间她独自躺着的房间透出一团黄晕的光，在黑夜，那么凄伤。她花一样的生命在瞬间陨落，我们猝不及防。小芬在十六岁的花季，在周华健的《花心》里停留下来，成为了永恒。

后来，她的骨灰放在廖廓山上，起初每年去看一看，后来我和父亲商量，把她的骨灰迁入公墓，父亲不许，说有一天，等他们老去，随他们回老家的山林吧。母亲不愿意，说那个地方太远了，是那么难得去到，小芬的生前就不喜欢那里的。小芬也没有想到她的死吧？其实是想到了。她把自己关在从前父亲分配到的一间小屋子里，写了一本日记，说到自己模糊的暗恋，说到自己对于生的渴求：我不想死！可知她心里知道或者已经感到自己将会死去，自从医院看病归来，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而我们却是懵懂无知的，我们不仅是自私的，也是盲目的，还是逃避的。

我常常想人家都可以换心脏活下来，为什么小芬不能？父亲带她看病回来，看了许多的书，一面自己找些药给她吃。或者是医生看到父母只是穷教师，负担不了昂贵的费用就放弃？父亲从书里得知，小芬得的是风湿心脏病，右心室肥大，这样的症状，生命不会超过二十岁，这是小芬死后，父亲说的。她的得病，就是小时候热爱劳动的她，和山里的小孩子相伴去山上拣松球，热的时候在山溪里洗脚洗脸惹来的。她和老三是绝然的不同，年纪最小的她却是最伶俐的，劳苦能干的一个，而老三总是慢吞吞的，拈轻怕重，很自恋，浪费金钱，爱打扮。忙于工作和生活的我们，对小芬的一切，没有关心。甚至夜间她不断流鼻血，双颊不正常的泛红，嘴唇发紫，我们也毫无知识。她的体育老师是我的同学，给我说，小芬太懒，每天也不早起跑步锻炼。我那时刚工作，什么都是忙着适应，哪里去管她？只关心她的成绩单。只给她说：学生不做作业不复习，就像农民种下庄稼就不管一样，到秋天收获的是草，不是果实。她就低头，眼泪一颗颗往下落。我不忍看，把她的练习本翻开，告诉她怎么学习地理历史。只讲了两个小时，三天后，班上唯一她史地考到七十多分，自己考进了快班。

小芬是太聪明的孩子，太懂事。她看的是我书架上的书，《读者》杂志和众多中外名著，她简朴地生活，为别人考虑很多，不乱花父母一分钱。她的衣服大半是我淘汰下来，拿给她穿。越是这样，母亲越是对她满苛刻的，不轻易满足她一个小小的买录放机的愿望。失去她的好些年，我不能写下关于她的一个字。每想到，就悲不自禁。她的离去，让我感到太多：生命的脆弱与短暂，人常常要面对最心爱的人失去，和最亲密的人分别，而且，重要的是，你只是对于自己至亲的人是重要的，必不可少的，对于世界的别人而言，你，一个微小的个体的消失，只是一个事件，一个常规的事情而已。太阳每天升起，在别人的眼里，没有什么不同，在失去亲人的人眼里，却会是不同的。自己内心感到的惨痛，只有自己独自吞下。小芬以自己的死亡，告诉了我该怎样地活着：更珍惜，更豁达，更坦然。

时间是最好疗伤的药，现在，十多年后，我可以坐下，写一点关于她的文字。在也没有了壮美的草原，艳丽的花朵，我们从悲痛中汲取力量，不再悲伤。我不能忘记，也不要想到小芬，她在我心的一个角落，被时间尘封了起来。我最小的妹妹小芬，已经在前年埋葬了。在一个我们知道的山岗上，没有名字，没有墓碑，我们找不到她的坟墓。每次回父母在的乡村小学校，也很少再想到她，知道她埋在我们经过的路旁的山顶。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有着美丽的大眼睛，她叫小芬，是我的妹妹。

作者：heliuqingqing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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