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居这热带小岛,日日如夏,繁花似锦,终于将四季渐渐忘却。不仅冬日之雪,秋日之叶,就连春花烂漫也不可见。虽说也有凤凰花开,灿若云霞;风过洋槐,落花如雪。但春花烂漫,那是不同的。

以前家里有一个颇大的院子,尽可以种些心爱的花草。初春的院子里,最引人眼目的,莫过于那株白玉兰。别的花草还在梳妆打扮,未出闺门,她已一夜之间,满满地开了一树的白花,似雪如云。比如那樱花,开放时虽然热闹,一场春雨,一阵春风,淅淅沥沥,落英缤纷,便去了大半。白玉兰却不同,她好似王后出场,轰轰烈烈地来,享尽臣民倾慕,再姗姗离开。她离开之后,才轮到其他美人出场。

那时候,玫瑰只发了小小的嫩芽,她要等到6月,才会以最迷人的姿态出现,艳压全场。初春时节,寒意料峭,正是郁金香和风信子喜欢出现的时候。我曾在附近专门经营郁金香的农场,买了各种球茎,红白粉橙紫,五色俱全。还有粉白两色的风信子,紫色的鸢尾。眼睛看惯了冬季单调的颜色,这些艳丽的花朵好象一场盛宴,又犹如旧友重聚,令人流连忘返,越看越爱,不忍稍离。

院子常常疏于管理,纷繁杂乱,只得敝帚自珍。院子中间是一大片草地,初时还绿绿茵茵,经过春天几场细雨滋润,草叶飞长,只一时懒于修剪,就如麦地一般。朋友夸赞曰,这气势,好象风吹草低见牛羊。朝南的窗下,因为去年撒下花籽,春天纷纷发芽,繁花遍地,煞是热闹。只可惜毕竟是山花,野性未驯,全无章法,哪里象花园中娇花嫩草的样子。

这院子既不象个花园,又几乎变成果园,菜园。为了自力更生,种了一棵桃树,一棵樱桃树,指望秋天时不劳而获,自给自足。那桃树有老枝,郁郁葱葱长满绿叶,可是一朵花也没有。偏偏从根部发了一条嫩枝,直冲上来,马上开了一球花。到了夏天,这球花变成一只浅黄色的桃子。因为不知这桃子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天天看着。一日朋友来访,见到这只桃子,不由分说,摘下就啃。一面吃一面赞道,好香甜的桃子。幸而被他吃了,不然就便宜虫子和鸟了。那棵樱桃树就是这个结局。还有几棵草莓,夏天时曾经结了殷红的果实,必须日日去看,稍慢一拍,就被蜗牛蚂蚁抢先。不过蜗牛蚂蚁不爱吃薄荷和葱。薄荷有小小的花,嫩叶摘了来做菜;葱尽管无人理睬,却也长得茁壮,顶上开着紫色的绒球似的花。

初春时开花的,还有门口一株低矮的小树,不知姓甚名谁,树上静悄悄地开着浅红色的小花。我常常坐在临窗的纱帘后,风吹帘动,便是那小花将幽香连连送进来。那小树的邻居,是一棵日本枫,也只一米多高,形状好象一支小伞,枝叶纷披如发。叶初发时,是绿色,渐渐变成深红,叶片纤细精致,仿佛巧手剪成一般。我特意在她的脚下,铺了一层白石子,夏秋两季,红白相映。可是到了冬天,落叶在白石子上留下褐迹斑斑,第二年就没那么好看了。

院子一角又有一株丁香,春日花开时,满树淡紫的小花一簇一簇。这花虽看着不太起眼,即使走近了,也不一定能有清香扑面而来。只在不远不近时,随风偶然飘来一阵花香,令人且喜且迷,不知所来何处。想起在法国居住时,公寓楼下也有几株丁香,深紫浅紫,依依相对。时有肥胖的蜜蜂,在花簇间跌跌撞撞,使那细枝无风自摇,总在有情无情之间,徒然惹人相思。君忆否,风景旧曾谙。

时值谷雨。如今那院子,又是春花烂漫了吧?